明永乐青花一把莲盘

  大约十多年前,一个心术不正的古董界老鼠探访笔者,寒暄几句之后,便打开旅行袋拿出几个锦盒放在台面,叫笔者打开看看。笔者如言打开一看,锦盒里面全是永乐青花瓷器,有一把莲盘、玉壶春瓶、折沿盘及提梁壶。笔者看后心中不禁嘀咕,此人既非大行家,亦非大收藏家,从哪里弄来这么多永乐青花瓷?

  

  明永乐青花一把莲盘

  正当笔者满脸疑惑之际,他已迫不及待、满面得戚地说:“看不出是新仿吧,我出资百几万,请了几个景德镇的旧窑工、旧画师,新开了一个作坊,专仿永乐青花,如果可以成功出货,迟一些再仿永乐甜白,这批已经是第三批,头两批一是重量不对,一是青花呈色不对,已经全部销毁,如果你有兴趣亦有买家,可以放几件在你店铺寄卖,卖出一件我先收回成本二十万,其余的对拆,以一把莲盘为例,叫价最好是四十万至六十万之间,叫得太贵那些想执便宜货的水鱼不会落叠,叫得太低他们又不信有‘咁大只蛤乸随街跳’(天上不会掉下馅饼来),四十万至六十万就最适中,比市价低二三十万,那些半桶水的水鱼见到,又怎忍得手呢”。

  笔者听他说得如此充满自信,在好奇心驱使之下,便一件一件地从锦盒里拿出来看个究竟,正如他所讲,那几件永乐青花瓷,骤眼看无论胎、釉、画工、造型和重量跟真的永乐青花瓷没有两样,唯一仿不到的是那一股“旧味”,无论用几多药水浸了多久,那些新瓷的“贼光”始终挥之不去,有经验的行家和收藏家是不可能被骗倒的。笔者最后以“我没有青花买家”为借口,将他打发走了。

  据闻那一批永乐青花瓷他最后拿到拍卖行出货,在卖出两件“一把莲盘”之后,被另一个行家告密,拍卖行要求他退钱,他不肯,拍卖行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永远禁止他踏足预展会场和拍卖会场。

  笔者曾向已故的元、明、清瓷器专家汤普生(JulianThompson)讨教,他也认为以新仿来说,那批永乐青花瓷确实造得不错,但看真些还是充满破绽,他认为外国的拍卖行专家见的实物太少,遑论仿造技术高超的赝品,所以才那么容易上当。

  珠山八友的瓷板画

  

  关善明博士于一九九〇年出版了一本谈论二十世纪前期中国瓷器的专书《瓷艺与画艺》(BrushandClay),以专题形式探讨和介绍二十世纪前期、民国初年中国瓷业发展的概况,重点介绍“珠山八友”的画艺。《瓷艺与画艺》出版之后,古董收藏界掀起了一股民国瓷的炒风,历久不衰,八十年代一张“珠山八友”的瓷板画只卖几千元,到九十年代末已升到几万元一张。最近几年,无论是“珠山八友”的瓷板画、瓶瓶罐罐,还是二十世纪初的小名家的作品,价钱只升不跌,一张八十年代只卖几千元的瓷板画,在二十一世纪初已升到十多万元一张,令到一众专门造假的奸商垂涎欲滴,其中的表表者,当是上文提到的古董界老鼠。

  他的造假方式多种多样,有全新的作品,亦有半新半旧的作品。据闻他在九十年代初年已大量搜罗民国初年小名家或不出名画师的作品,再将他们的画作以刀片刮掉或以“瓦斯通”抹掉,再将瓷板打磨光滑,最后再找不同的画匠依照“珠山八友”的画风再画,再入窑以低温烘干,得出来的作品变成瓷板是旧的,画作是新的。

  他这种造假方式别开生面,令到一些只看胎不看画艺的炒家频频中招,市场上一时间充斥着这类半真半假的民国初年瓷器作品。上述之古董界老鼠除了发财不立品,还以学者专家自居,暗地请枪手代写文章,在2OO1年出版了一套两册的专书,介绍清末民初的瓷器和瓷板画。书里的藏品共有七百多件,除了有真有假,亦有半真半假的作品。

  江野亭彩绘山水瓷瓶

  几年前一位资深外地收藏家叫笔者与他接洽议价,正如笔者所料,他开出的条件是只能全数买走,不能挑。他不蠢,外地收藏家亦不傻,生意当然是谈不拢。

  古瓷论道十四:莫充专家知之为知之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笔者认为造学问的态度应该如此,收藏中国文物的态度更应该如此。此话怎解?学问造不成只会被讥为不通,本身是半桶水却自我感觉良好,在中国文物市场乱踫乱撞,在真正的专家面前充专家,后果只会踫到焦头烂额和蒙受可大可小的金钱损失。

  笔者一位外籍朋友摩亚先生是本地一间上市公司的高级职员,二十年前经朋友介绍跟笔者认识。其后几年,差不多每一个星期六,他都会探访笔者,不是看看新到的器物,就是跟笔者谈天说地,话题总是离不开中国文物这个范畴。后来从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口中得知,摩亚先生除了热衷收藏中国文物之外,还非常努力地增进相关知识,工余时可说是书不离手。

  经过几个月对中国文物的观摩后,摩亚先生终于对唐三彩器物和古代青铜器产生浓厚兴趣。他先从小件入手,如唐三彩的胡人、仕女骑马俑、仕女坐鼓俑、西周的青铜簋(粤音念“鬼”)、鼎,春秋战国的三足鼎、豆、壸等等,器物不大,价钱亦不太贵,纯粹以“质”取胜,而且适宜放在家中,增加一点点艺术气息。随后几年,摩亚先生更将收藏扩大,开始渉足宋代瓷器,收藏品遍及影青瓷、龙泉青瓷和耀洲青瓷。

  

  西周青铜簋

  摩亚先生收藏中国文物之路跟笔者常常推荐给各个新进收藏家的方法可说是不谋而合,亦即是先打好基础,然后循序渐进、贵精不贵多。他收藏的中国文物虽然不是城中收藏的表表者,更不能跟已故大收藏家徐展堂的收藏品相提并论,但他的收藏品精致、充满特色,除了可以怡情养性,更可以令他更深入地了解中国艺术文化。

  

  唐三彩鸳鸯形壶

  最令笔者惊讶的是摩亚先生工余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和追求知识的严谨态度。他说话行事从不自吹自擂,更绝不会充专家,他懂的就说懂,不懂的就不耻下问,蔼蔼然有绅士之风。摩亚先生的藏品最近几年不断升值,升幅由几倍至超过十倍。收藏中国文物一方面可以陶冶性情,另一方面可以看着自己的藏品不断升值,不是一件人生快事吗?

  笔者另外一位医生朋友却适得其反,十年八年前经朋友介绍跟笔者认识后,他就不断跟笔者大发谬论。谈到元青花,他总是教笔者如何分辨“哈唎光”、“铁锈斑”、“火石红”和“苏麻离青”;谈到宋代汝窑器,他更往往故作神秘,跟笔者透露北京故宫博物馆某叶姓硏究员,如何私底下指点他分辨汝窑器的真伪、如何看汝窑器釉面上的宝光、又如何用五十倍放大镜看器底的芝麻钉、香灰胎。笔者听时往往大打呵欠,但他却乐此不疲,往往一餐午饭就此浪费两、三个小时。

  

  新仿元青花双耳罐

  某一天他跟笔者说刚好跟一个“灿仔”买入几件新出土的汝窑器,还强调绝对真品,因为付款前已由某叶姓硏究员鉴定。笔者听后半信半疑,但禁不住几番邀请,几天后便同一位前苏富比瓷器专家联袂到他寓所“赏宝”。我们甫坐下,他茶都没有招呼一杯便迫不及待“献宝”,当他小心翼翼打开锦盒时,笔者跟朋友不禁相视失笑。

  

  新仿汝窑长颈瓶

  几个月后他又跟笔者说,他有九件同样是经某叶姓硏究员鉴定的元青花藏在他住深圳的舅父家里,问笔者有没有兴趣一看。笔者答既然是国宝级的元青花,为什么不拿去苏富比或者佳士德拍卖。他听后非常认真地跟笔者说:“你有所不知,那些所谓专家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元青花!”后话当然是笔者再一次被骗。

  以不知为知,只怕会沦为自欺欺人。

  古瓷论道十五:柴窑与秘色瓷之迷思

  亲睹“柴窑”无一人

  柴、汝、官、哥、定,是中国五大名窑。“柴窑”,据说是五代时期后周国主柴荣,命令窑工烧制的御用瓷。古代文献也多有谈及柴窑,如宋代欧阳修《归田录》:“柴氏窑…世所稀有,得其碎片者,以金饰为器”;明代文震亨《长物志》:“柴窑最贵...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董其昌《骨董十三说》:“世称柴、汝、官、哥、定”;《宣德鼎彝谱》:“内库所藏,柴、汝、官、哥、钧、定”;清代朱琰《陶说》:“柴世宗时烧者,故曰柴窑。相传请瓷器式当日,世宗批其状曰:‘雨过青天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蓝浦《景德镇陶录》:“今论窑器者,必曰柴、汝、官、哥、定,而柴久不可得矣!”…综合以上文献所记,可以推断出一个结论:远至宋代的欧阳修,近至清代诸人,亲睹“柴窑”瓷器的人可说绝无仅有。

  

  讹称为柴窑的不知名喇叭口瓶

  后周世宗柴荣,在位时间仅仅六年(公元954-959),国都在今河南省开封市。世宗连年征伐,武功显赫,可说是五代十国时期最英明的君主。司马光评周世宗:“不爱己身而爱民,不以无益废有益,周世宗算得是仁爱明理之人。”如此一个人物,笔者认为周世宗断断不会讲究御用瓷器是否精美,更不会命令窑工为满足他自己的个人喜好烧制御用瓷。因此,笔者大胆假设一千多年来关于柴窑的种种传说,可能只是“文人好事”、以讹传讹和穿凿附会的结果。

  

  今之妄人、奸商曾作出荒谬无比的论述,意图以耀州窑、越窑、影青窑或明清单色釉瓷鱼目混珠,冒充柴窑,其主要目的无非是谋取暴利,或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更有甚者,一些心怀不轨之徒如对中如云、赵自强之流,将不知名器物或影青瓷,穿凿附会,说成是柴窑,在笔者看来,竖子耳!

  笔者愚见认为,既然柴窑窑址从未被发现,亦没有传世品或墓葬出土器物证明柴窑确实曾经存在,柴窑,犹如哥窑的烧制年代一样,只能是一个不解之谜。

  “秘色瓷”之传说

  由唐代迄今,关于唐代“秘色瓷”传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因篇幅所限,笔者在这里不打算作出长篇论述。

  愚见认为“秘”可作“不公开”解,亦可解作“与皇帝有关”,如“秘馆”解作皇帝的藏书场所。如今,只有陕西扶风县法门寺地宫重见天日的十三件(或十四件)唐代越窑青瓷被称为“秘色瓷”,可能并非只是以“神秘颜色”瓷器解释,亦可能有其他意义。无论如何,其余的越窑青瓷,不论是出于墓葬或是窑址,只能以越窑青瓷视之,绝不能称它们为“秘色瓷”。

  

  扶风县法门寺地宫全景

  

  法门寺地宫藏唐代秘色瓷盘

  “秘色瓷”只是越窑青瓷的优秀品种,因为无论胎、釉、还原熖的烧造方法,“秘色瓷”和越窑青瓷都是相同,所不同者只是“秘色瓷”烧窑时的还原熖气氛掌握得特别出色,烧出来的釉色比较翠绿、光亮,正如晚唐陆龟蒙所形容“秘色瓷”的釉色为“千峰翠色”一样,如此而已。将特别精美的越窑青瓷称为“秘色瓷”以取悦皇帝,以求赏赐或免祸,可说是合情合理。

  笔者十多年来看过不少于一百件讹称为“秘色瓷”的青瓷,绝大部分是越窑青瓷,一部分是耀州窑瓷、影青瓷,另一小部分是不知名的青瓷。将越窑青瓷或其他青瓷说成是“秘色瓷”兜售,这是很多文物贩子、盗墓贼的惯伎。读者中如有兴趣收藏青瓷之人,而又遇到标识或宣称是“秘色瓷”的青瓷,应持清康雍两朝对待自称或被称为“明朱三太子”的人的态度一样:“真亦当假,假亦当假”,就一定不会蒙受金钱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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